瀨尾新壽

位於水明莊一樓的會客室裡,瀨尾新壽抬頭查看時間,距離會見時刻僅剩五分鐘。

這間會客室中充滿會讓他坐立不安的西洋裝飾,因此他的腳尖焦躁地敲打舖著上好絨毯的地板。低沉溫和的敲擊聲不若木製地板的尖銳,在在提醒他的現況。然五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也是個需要打發才得以度過的時間——為此,他正在思考如何消磨。

為解除心中的厭煩感,他難得不在意自身的形象,倚靠於扶手上並撐頰往身旁的朝樹看去。只見對方正聚精會神地振筆疾書。他瞥了筆記本一眼,筆記本上整理了不久前於鄰近街坊探聽到的傳聞。同時他所受到的訓練與長年的默契讓他知道,朝樹正利用借得的犬型式神與琉私下對這幢宅邸進行探查。

為了找到與失蹤事件有關的證據,朝樹十分努力,他想。

看著朝樹專心的側臉,瀨尾腦中浮現早上的經歷,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因為朝樹的建議,他們一早便出發,探聽了下街坊對水明莊的評價。他站在街角冷眼看待,只聽庶民女子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遙遠,女子口中繁雜又不重要的小事經過加油添醋,成了極端重要的國仇家恨——對此他每每都對庶民的想像力嘖嘖稱奇。

即使他倆皆身為陰陽師的民門望族,瀨尾家卻不像久川家一樣會跟庶民頻繁往來。瀨尾家堅持傳統,堅持民門要有民門的樣子——至少他一直以來都是接受這樣的教育,而他也以此為傲。久川家則致力於隱藏身為陰陽師名流的事情,試圖融入現今這個接納異族的社會——其實哪方比較好,瀨尾暫且也沒有結論,但他可能還是喜歡傳統的事情一點,他隨意地作結。

思緒一轉,他依稀想起朝樹曾說:「沒有甚麼比街坊傳言更能貼近事實了」,然他總對此不置可否。於他來說,世界是十分簡單的黑白分明——傳言就是傳言,會加上許多臆測與色彩,讓人不知所云,瀨尾至今仍是如此認為。就這點來說,他對朝樹深刻的感到佩服。記憶中朝樹的臉逆著光,只見好友十分有耐心地聽取那些不重要的雜言碎語並追加詢問一些細節,而婆婆媽媽們像是隱忍許久一般,將他們所認知的事情一股腦兒的全部說出來。

像是深怕沒有人願意聽一般,只要有人願意聽自己說話,無論眼前的人是誰他們都掏心掏肺。

「唉呀,大人您問水明莊的事情嗎?我想想喔,對了對了,最近晚上好像都有點吵呢。而且好像很多人來來去去的,不曉得是在做甚麼呢。」

「就是啊,據說那個隔壁的阿明踏進水明莊後就不見了,會吃人可怕喔。」

「不過那個當家滿漂亮的。」

「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會吃人的怪物?唉呀,難不成你想讓他當媳婦?哈哈哈哈。啊最近好像常看到一些穿著軍服的人在這附近走來走去,一定是他們做了甚麼壞事吧!」

他依然無法理解這樣的行為動機與邏輯。思以至此,瀨尾看了看身上的服裝。今日他們從深山書院出來,並非穿著六生的制服,而是能融入街上的一般和服。興許是因為如此,那些人才能放下戒心將所知都交給朝樹吧,這是他無法做到的事情。

瀨尾嗅嗅房內的空氣,小小打了呵欠。房內的空氣十分清新,但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無雜質,才讓他更顯心神不寧,如坐針氈。

為了轉換心情,他只好耐著性子開始打量會客室的擺設。

在這小小的房間內,可看見水明莊主人對於洋人物品的愛好。皮製沙發柔軟的令人頹廢,兩人前方擺著長方形的木製矮桌,木製的桌散發淡淡的木頭清香。矮桌上,陶製杯子中的茶仍然散發裊裊的蒸氣。明明是洋人的裝潢,卻貼心準備帝國出產的上好茶器,這小小的心思讓他十分滿意。瀨尾拿起杯子細聞茶湯,鼻腔中滿溢清甜的香氣,可見茶葉品質十分良好。

這讓他終於稍微安定了心神。